崎岖不平的山路上,一道人影正艰难跋涉。
苏忠烈太老了。
由于没了驴子代步,本就腿脚不便的他,几乎每走几步路都得靠在路边休息一会儿。
饶是如此,一个多时辰下来,苏忠烈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,胸腔跟破风箱一样不停颤动。
黑龙军军旗被他抗在肩头,恍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可他没有退缩,没有止步,眼中有的,只是坚定!
因为他知道,若是这次自己不坚持,不替老友和养孙伸张正义,那这辈子就没机会了!
他必须趁着还有一口气在,赶到边军驻处!
在苏忠烈为国从戎的四十载漫长岁月里,他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会用上自己曾经的军功和荣誉。
甚至,带上十八万黑龙军英灵,为自己谋求什么。
他一不爱财,二不贪权!
他有的,只是一颗拳拳爱国之心,为保家卫国,百姓安宁付出一切!
可如今,他不得不如此做!
老将迟暮。
苏忠烈诉冤无门,只能用这种极端之法!
他誓要让吴天雄等人为此付出代价!
又走了两个多时辰,苏忠烈总算跌跌撞撞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。
他已经快要累瘫在地,却一刻也不肯停歇!
要去到边军驻处,必须得通过县城,由南门进西门出,还有一段路要走。
东篱村距离青阳县城不过十几里路,就算山路难走,寻常人走上一个多时辰也能轻松抵达。
可苏忠烈,却走了足足四个时辰!
他出发时日上当头,达到之时,已暮色渐深。
当苏忠烈扛着旗走进城门时,这古怪的一幕,立时引得行人注目。
原本喧闹的叫卖声,与四处高挂的猩红灯笼,像是被定格静音了一般。
他们都愣愣盯着眼前这个,因为劳累过度,脸上已经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老人。
这是……
一个乡下老人,大晚上的不回去,扛着一面破旗在外面走什么呢?
他的家人呢,难道就一点不担心吗?
众人都有些好奇。
有好心人上前去问苏忠烈是不是迷路了,得来的只是沉默。
也有人架着马车路过,问苏忠烈想去哪儿可以捎他一程,却仍旧被拒绝。
苏忠烈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执念的魔怔。
他继续伏着腰,蹒跚往前。
众人有些同情苏忠烈,也猜到他肯定是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之事。
他们也想看看这老人究竟是想去何处,要干什么。
于是,众人下意识地打着火把聚在一起,慢慢跟着老人往前走……
而这一幕,恰巧被一队巡逻的衙役给看到。
他们不是别人,正是白天在酒楼拿刀架在苏忠烈脖子上,逼他放了吴天雄的那几人!
几人一看苏忠烈这架势,大感疑惑之余,连忙派了一人回去通风报信。
县衙二堂内。
赵春和为了讨好吴天雄,不仅让人送来了一桌美食酒水,还把怡红院的几个头牌,也给强行叫了过来作陪。
好好的一个神圣衙门之地,被他一番操作,弄的四处是流水莺歌,乌烟瘴气。
而吴天雄本就是一个不羁之人,又觉人生已达巅峰,他自然乐在其中。
就在吴天雄喝的醉眼朦胧色心大起,准备起身把几个头牌带去房间时,一名衙役不合时宜闯了进来。
“吴少,我等在外巡逻,又看到那个老东西了!”
吴天雄有些不满。
老子都准备跟姑娘们好好玩玩儿了,你给我提谁不好,提那个老不死的!
这不是存心败我兴致,倒我胃口吗?!
心头虽对这个没眼力劲的衙役抱有微辞,可吴天雄还是重新坐了下来。
“那还不赶紧让他给我滚进来?!”
“我还以为那老不死的能坚持多久,这才半天功夫就受不了,要来找我求饶了?”
闻言,衙役一愣。
“吴少,你……理解错了!”
“那老东西不是来找您求饶的,而是古古怪怪的扛着一张破旗在城中走。”
“我看他去的方向,好像是城西……”
这下,还没等吴天雄开口,一旁的洪定钦眉头一跳。
“城西?”
“出了城门,那不是边军的驻地吗,他去那边干什么?”
说着,洪定钦连忙问向衙役。
“你有没有看清,他扛的那张旗长什么样?”
衙役认真思索了小半会儿。
“那旗残破不堪,看样子有些年份了。”
“而且,通体漆黑,有金丝绣边,上面好像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动物。”
“只是由于天色太黑,我并没有看清具体是何物……”
衙役的话,让二堂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首先来说,苏忠烈大晚上的扛旗去往城西之事,本就诡异。
其次,听衙役形容起那张奇怪的黑旗,他们又觉得不是一般之物。
就在众人心头疑窦丛生之际,洪定钦深吸了一口气,幽幽的声音传来。
“我想,这次我们是看走眼了,那老东西应该是真当过兵!”
“而且,我曾经好像在何处听闻过那军旗模样,可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,它究竟属于哪支军队……”
一听到这话,吴天雄瞬间慌了,酒也醒了大半。
不是吧,还真让我说中了?
许清勉家那个平平无奇的老东西,竟真有这等身份?!
不应该啊!
且不说早年在与许清勉的来往中,他从未听说过此事!
就很典型的一个问题,若苏忠烈真当过兵立过功,他家不说能凭此大富大贵,最起码也该衣食无忧吧?
可无论是看他还是看许清勉那样,连温饱都有问题,还指望科考翻身……
这怎么可能呢?!
眼看连吴天雄脸上都有些惊惧,作为县令的赵春和,更是被吓的浑身打起了颤。
若苏忠烈请动了边军出马,上面肯定会知道许清勉被夺状元之事。
到时,自己伙同他们羁押许清勉,也必然会东窗事发。
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,被扣上陷害大梁真正状元的罪名,赵春和顿感大祸临头!
有此想法的,还有主簿张常远,以及衙役。
正当人心惶惶之时,洪定钦却轻笑了一声。
“诸位,你们莫不是忘了少爷的父亲是何人了吧?”
“不就是曾经的一个老兵而已吗,就算让他找到边军又有何用?”
“你们真以为,边军的将领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东西出面,与堂堂武安侯为敌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