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江念,你听见了吗?”舅舅在电话里追问。
“听见了。”我弯下腰,麻木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,“她什么时候到?”
“明天下午的火车。”
电话挂断,我无力地瘫坐在宿舍冰冷的地板上,怔怔地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。
这时,宿舍门被推开,室友林晚走了进来,看到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她愣了一下。
“念念,你这是怎么了?”
“我妈,要回来了。”
林晚是知道我的情况的,她走到我身边坐下,心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要不,我陪你一起去接她?”
我摇了摇头,声音沙哑:“不用了,我自己去就行。”
那一夜,我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彻夜无眠。
三年前的画面,如同电影一般,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。
那天,我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,正兴高采烈地和妈妈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。
可她看完通知书,却只是平静地对我说:“念念,妈妈决定把房子卖了,把钱都捐出去,然后就去出家。”
我当时只当她是在开玩笑。
直到,我亲眼看着房产证被交到中介手里。
直到,那整整六百万,被转入慈善机构的账户。
直到,她真的剃光了满头青丝,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僧衣。
“念念,妈妈这是在积德行善,你以后会理解的。”
这是她离开前,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理解?
我理解个屁!
第二天下午,我提前一个小时就等在了火车站。
站在攒动的人潮中,我的心底竟涌上一丝莫名的紧张。
三年了,整整三年没见,她会变成什么样子?
还是那个一心向佛、不食人间烟火的“圣女”吗?
火车鸣笛,缓缓进站,乘客们提着行李,陆陆续续地从出站口走出来。
我的目光在人群中焦急地搜索着,寻找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“念念!”
一个声音,冷不丁地从我背后传来。
我猛地回头,眼前的人却让我差点没认出来。
这个女人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外套,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,脸上甚至还化着一层淡淡的妆。
如果不是那张熟悉的脸,我根本不敢相信,她就是三年前那个一心遁入空门的江美芹!
“……妈?”
她快步向我走来,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我,却被我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了。
“念念,妈妈真的好想你。”她的眼圈微微泛红,“你看你,都瘦成什么样了。”
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:“走吧,舅舅还在外面等着。”
回去的路上,她一直在找话说,问我学习怎么样了,生活过得如何,有没有谈男朋友。
我的回答,全程都只有那冷淡的三个字:“还可以。”
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离和冷淡,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。
到了舅舅家,舅妈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饭。
饭桌上,我妈突然开了口:“念念,妈妈在山上的这三年,没有一天不在想你,妈妈觉得,真的很对不起你。”
我“啪”地一声放下筷子:“既然知道对不起我,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?”
“念念!”舅舅立刻瞪了我一眼,“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?”
妈妈却摆了摆手,示意没关系:“没事的,这都是我亏欠她的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,缓缓说道:“妈妈这次回来,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事。佛说,世间最大的功德,其实是孝道。妈妈现在年纪大了,身边需要人照顾,这是你身为女儿,应尽的责任。”
我先是愣了几秒,随即,便笑了。
那笑声,在安静的饭厅里,显得格外的刺耳。
“应尽的责任?”我缓缓站起身,“那你当初卖掉房子捐钱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你作为母亲,应尽的责任?”
“念念,妈妈那个时候是为了积德……”
“为了积德?”我毫不留情地打断她,“那你现在怎么不继续去积你的德了?怎么不继续去当你的活菩萨了?”
她的脸色,瞬间变得有些难看。
“念念,你这是说的什么话?妈妈回来是想要弥补……”
“弥补?”我发出一声冷笑,“你拿什么弥补?就凭你这空口白牙吗?”
话音落下,我抓起自己的包,转身就走。
“江念!你给我站住!”她在我的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。
我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。
直到走出舅舅家的大门,我才发现,我的手一直在抖。
那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愤怒。
那股压抑了整整三年的滔天怒火,在今天,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