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被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廉价的隔音板材都跟着震了震。
我拖着行李箱,还没来得及换下脚上那双磨得脚后跟生疼的高跟鞋,就被大嫂王芳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堵在了门口。
“林薇,你可算回来了,调休是吧?正好!”
她一边说,一边把我身后的五个孩子像推货物一样,一把推进我的小公寓里。
五个,不多不少,全是她的种。
最大的十岁,最小的才四岁,高高低低地站成一排,像一串刚从泥地里***的、参差不齐的萝卜。
“公司安排我去外地培训一个月,你哥要上班,家里没人。这一个月,孩子放你这儿,你辛苦点。”
她语速快得像连珠炮,每个字都砸在我的神经上,不给我任何反驳的余地。
说完,她转身就走,高跟鞋踩在楼道里,发出清脆又刺耳的“哒哒”声,仿佛一个得胜的将军在鸣金收兵。
我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。
门“哐当”一声在我面前关上,将她逃离的背影和我的错愕隔绝开来。
我站在门口,手里还捏着冰冷的门把手,身后是五个或好奇、或不安、或带着几分野性打量着我这间一室一厅小公寓的孩子。
他们比平日里在奶奶家见到时要安静许多,但那种安静,是一种蓄势待发的、野兽般的沉寂。
一股无法形容的疲惫感从脚底升起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为了这次调休,我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,每天都像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精力。
我只想瘫在沙发上,什么都不想,什么都不做,享受片刻属于自己的安宁。
可现在,我看着眼前这五个孩子,看着他们把脏兮兮的鞋印踩在我刚擦过的地板上,看着他们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,打量着我的一切。
多年的怨愤,如同沉在水底的淤泥,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担搅得翻涌起来。
我想起结婚前,王芳就以“未来嫂子”的名义,一次次从我这里“借”走刚发的工资,美其名曰“帮你存着”。
我想起结婚后,她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,每次坐月子,都理所当然地把我叫回去当免费保姆,而我的亲哥哥林杰,只会说:“她刚生完孩子,身体弱,你多担待点。”
我想起我省吃俭用攒下钱,想给自己报个班提升一下,她知道了,立刻带着孩子上门哭穷,说孩子要上兴趣班,学费还差一点。
那一刻,我看着她怀里那个哭闹不止的孩子,再看看我哥那躲闪的眼神,我把那笔钱给了她。
从钱到力,从青春到精力,我像一头被温水煮着的青蛙,被他们一点点地蚕食,无一幸免。
而今天,她连一句“拜托”都懒得说,直接把五个孩子像丢垃圾一样丢给了我。
胸口那股被压抑了太久的怒火,终于冲破了疲惫的堤坝,冰冷地燃烧起来。
我缓缓地关上门,金属锁舌“咔哒”一声,像是给我心里那头名为“忍耐”的困兽,上了最后一道枷锁。
空气瞬间凝滞。
五个孩子被这声响惊动,齐刷刷地看向我。
我没有说话,只是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眼神,一个一个地扫过他们。
我的目光里没有往日的温和,没有被迫的笑意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平静之下,是即将喷发的火山,是已经磨砺好的刀锋。
他们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,最大的那个男孩,我记得叫林浩,试图拿出哥哥的派头,小声呵斥着弟妹:“都站好,不许乱动!”
但他的声音里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我走到客厅中央,脱下高跟鞋,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。
那种冷意,顺着脚心,一点点爬上我的脊梁,让我沸腾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。
我在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,一口气喝完,那股寒意直冲天灵盖,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情绪。
愤怒?绝望?
不,这些都没用了。
争吵解决不了问题,只会换来我哥“和稀泥”式的劝解和王芳更变本加厉的道德绑架。
我看着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,脑海中,一个疯狂而完美的“计划”,如同电影分镜般,一帧一帧地清晰浮现。
嘴角,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。
我转身,回到客厅,脸上挤出一个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、扭曲的假笑。
我对那五个屏息凝神的孩子轻声说:“今天刚回来,姑姑也累了。你们先自己玩,明天开始,我们有新玩法。”
孩子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夹杂着一丝对“新玩法”的兴奋。
他们暂时停止了吵闹,世界,终于安静了片刻。
而我,在这片刻的安静中,听到了自己心脏冷酷而决绝的跳动声。
王芳,这场戏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