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那个名义上还属于我的家,已是华灯初上。
开门,一片漆黑寂静。
林予深果然还没回来,想必正陪着那位“需要照顾”的夏言妹妹共进晚餐,继续他发光发热的善举。
我踢掉高跟鞋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没开大灯,只留了廊下一盏昏黄的壁灯。
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我的、甜腻的香水气息。是夏言今天试穿我睡袍时沾上的。
胃里一阵翻搅,没什么食欲。
我径直走向酒柜,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。琥珀色的液体滑入喉咙,带来灼烧般的暖意,才勉强压下去那股恶心感。
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黑暗像潮水一样包裹着我。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是助理发来的消息,确认了下周的工作安排。我简短回复,指尖划过屏幕,无意中点开了相册。
最新的一张照片,是今天在图书馆咖啡区,我趁靳屿专注讲解时,偷***下的他的侧影。
阳光勾勒出他年轻锐利的轮廓,眼神专注,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。
和这屋子里令人窒息的虚伪、算计,形成鲜明对比。
我鬼使神差地,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锁屏。
刚设置完,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。
林予深回来了。
他带着一身外面的凉气和淡淡的酒意,打开灯,骤然的光亮让我眯了眯眼。
“栖栖?你怎么不开灯?”他看到我坐在黑暗中,有些诧异,随即皱了皱眉,“一个人喝酒?”
他换鞋走过来,目光扫过我手中的酒杯,又落在我脸上,带着审视。
“累了,解乏。”我晃了晃酒杯,语气平淡。
他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,松了松领带,脸上带着一丝陪玩后的疲惫,但眼神里又有种奇异的满足感。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使命。
“言言今天很开心,买了几件像样的衣服,人也精神多了。”他像是在汇报工作,又像是在刻意寻找话题,“她还给你挑了条丝巾,说是谢谢你让她住在这里。”
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纸袋,放在茶几上。
我看着那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袋子,没说话。用我的未婚夫的钱,给我买礼物?真是天大的笑话。
林予深见我不接话,有些讪讪的。他身体前倾,手肘撑在膝盖上,试图营造一种促膝谈心的氛围。
“栖栖,我知道,你对言言有看法。但她真的只是个孩子,心思单纯,就是太缺爱了。我们今天吃饭的时候,她说起她家里的糟心事,哭得可伤心了……”
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夏言多么可怜,多么感激他,仿佛他是拯救她于水唯一的英雄。
我面无表情地听着,威士忌的余味在口腔里泛苦。
直到他提到:“……所以我就想着,先让她在咱们这儿安心住下,工作慢慢找,不急。反正客房空着也是空着……”
“咱们这儿?”我终于打断他,抬起眼,直视着他,“林予深,你似乎忘了,这套房子,是我顾栖的婚前财产。房产证上,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。”
林予深的脸色瞬间僵住。
他显然忘了这一点,或者说,他习惯了将我所拥有的一切,都理所当然地视为“我们”的。
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。
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站起身:“顾栖!你非要分得这么清楚吗?我们是要结婚的!”
“是吗?”我轻轻反问,“和一个随时可以把陌生女人带回家常住,并且要求未婚妻‘通情达理’的男人结婚?”
“她不是陌生女人!她是我资助的学生!情况特殊!”林予深拔高了声音,“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斤斤计较,理智得可怕?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?”
同情心?
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俊脸,忽然觉得无比陌生。
当初我爱上的那个阳光清澈的青年,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双标怪物?
我不想再争辩了。毫无意义。
我放下酒杯,准备起身回卧室。
就在我弯腰放酒杯的时候,口袋里那个新买的、准备下次给靳屿装学习资料的银色U盘,滑了出来,“啪嗒”一声掉在茶几的玻璃台面上。
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。
林予深的目光,立刻被那个崭新的、明显是女性风格的U盘吸引了。
这不是他熟悉的、我常用的那个U盘。
他眼神一凝,猛地伸手抢了过去。
“这是什么?”他语气尖锐,带着怀疑,“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么个玩意儿?”
我直起身,冷冷地看着他:“一个U盘而已,工作需要。”
“工作需要?”林予深翻看着U盘,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罪证,“你平时用的那个呢?这个牌子……不是你自己惯用的风格。谁给你的?”
他的联想力倒是丰富。
我懒得解释:“我自己买的,不行吗?”
“你自己买的?”林予深显然不信,他像是想到了什么,脸色越来越难看,“顾栖,你最近很不对劲。今天下午你去哪儿了?打电话不接,消息不回!”
我下午和靳屿见面时,确实把手机调了静音。
“见了个朋友。”我实话实说。
“朋友?什么朋友?”他步步紧逼,捏着那个U盘,指节发白。
我看着他那副审问犯人的嘴脸,心底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。
我迎上他的目光,语气平静无波,甚至带着一丝嘲讽:
“林予深,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?你可以陪你那位‘需要照顾’的夏言妹妹逛街吃饭,我连见个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?”
“这能一样吗?”林予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瞬间炸毛,“我和言言是清白的!我只是在帮助她!你呢?你见的什么朋友?男的女的?送你U盘是什么意思?”
看,来了。
经典的“双标”。
他和夏言同住一个屋檐下,可以打地铺“守护”,可以买衣服安慰,是“清白”的,是“帮助”。
而我,仅仅是一个新U盘,就能引发他如此丰富的联想和质问。
“男的。”***脆利落地回答,看着他瞬间瞪大的眼睛,补充道,“一个我资助的男学生。品学兼优,就是经济有点困难。我看他很有潜力,就资助了他。这个U盘,是给他装学习资料用的。”
我几乎原封不动地,把他当初介绍夏言的话,还给了他。
林予深愣住了,脸上的表情像是打翻了调色盘,震惊,难以置信,然后是滔天的怒火。
“你资助了个男学生?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几乎破音,“顾栖!你疯了?!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?”
“我怎么疯了?”我反问,“许你林大善人资助无家可归的女学生,带回家贴心照顾,就不许我顾栖资助勤奋向上的男学生,帮助他完成学业?”
“这性质能一样吗?!”他低吼道,额角青筋暴起,“我是男人!我懂那些年轻男孩心里在想什么!他们接近你这种有钱有貌的女人,能安什么好心?无非是看中了你的钱,想走捷径!你懂什么?你太天真了!”
我天真?
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,只觉得无比讽刺。
“哦?”我轻轻挑眉,学着他当初的语气,“那你又懂夏言心里在想什么吗?她接近你这个有钱有貌的已婚男士,是安了什么好心?是看中了你的钱,还是……你这个人?”
“你闭嘴!不许你污蔑言言!”林予深像是被戳中了痛处,猛地将那个U盘摔在茶几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,“她单纯善良,和那些一心钻营的男人不一样!”
看,多么理直气壮的双标。
在他眼里,夏言是纯洁无瑕的白莲花,而任何接近我的男性,都必然是别有用心。
他深吸一口气,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,用一种“我都是为你好”的语气说:
“栖栖,你听我说。你还太年轻,不懂人心的险恶。那个男学生,你立刻停止资助,断绝联系。这不是开玩笑的,传出去像什么样子?别人会怎么看你?怎么看我?”
到了这个时候,他关心的,依旧是他的面子,是他那可笑的占有欲,而不是我的感受,我的意愿。
我看着他,看着这个我曾以为会共度一生的男人,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,彻底熄灭了。
只剩下冰冷的灰烬。
我弯腰,捡起那个被摔在茶几上的U盘,仔细擦干净,放回口袋。
然后,我抬起头,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疏离的微笑。
“林予深,我的事,就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“至于别人怎么看——”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这间充斥着虚伪和背叛的屋子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,
“我顾栖,行事但求问心无愧。至于旁人,爱怎么看,就怎么看。”
说完,我不再看他是什么反应,转身,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。
身后,是林予深气急败坏的吼声和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的碎裂声。
我反锁了卧室门,将一切噪音隔绝在外。
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我拿出手机,屏幕亮起,是靳屿在阳光下专注的侧脸。
我点开通讯录,找到了那个名字。
然后,发了条短信过去:
下周的交流,提前到明天下午三点,老地方,方便吗?
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,就收到了回复,只有一个字:
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