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胎记!有胎记!这的确是咱的大孙!

他猛地转身,眼底布满血丝,“发令!调集应天府所有锦衣卫!暗探、坐记、力士,一个不留!立刻!给我把整个应天府挖地三尺!”

“所有城门、码头、关卡!所有客栈、酒肆、茶楼、勾栏瓦舍!所有可疑地点!给我一寸一寸搜!”

“一旦发现上位踪迹,无论身处何地,无论有何要务,立刻飞马来报!”

“听着!”蒋瓛的目光如同刀子,“戌时正!若再没有上位的确切消息,所有锦衣卫千户以上官员,提头来见我!!!”

话音落,寒意彻骨。

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威势在这一刻化作了催命的符咒。

千户们冷汗湿透重衣,几乎站立不稳,却丝毫不敢迟疑,嘶声大吼:“得令!”

然后连滚爬爬地冲出去布置人手,撒下天罗地网。

整个应天府的锦衣卫系统瞬间被一股恐慌和高压笼罩。

马蹄声、脚步声、呼喝命令声在夜色中急促响起,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。

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淌,每一秒都无比煎熬。

不多时,一名派出去的精干锦衣卫疾驰而回,翻身下马时脚步踉跄,声音带着惶恐与急切:“报!!!”

蒋瓛猛地抬头,眼中爆出希望的光芒:“找到了?!”

“回……回都指挥使大人!”那锦衣卫单膝跪地,“方圆十里暂无圣踪……但,但卑职等发现了此物!”

他双手高举,呈上一张粗糙纸张。

蒋瓛迫不及待一把抓过。

就着旁边护卫高举的火把光芒,当纸上的内容清晰地映入眼帘时——

噗——!

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!

蒋瓛眼前一阵发黑,身子晃了几晃,硬是被那股急怒攻心的气血顶得喉咙一甜,强压了下去!

他死死盯着手中那张纸。

那根本不是什么线索!

那是一张触目惊心的内部用的悬赏通缉令!

而画影图形上那位浓眉大眼、天庭饱满、一身正气的“江洋大盗花斑鼠”……

分明,分明就是他日夜跟随、敬畏如神的当今天子——朱元璋!!!!

悬赏一百贯?!

捉拿圣上?!

“呃啊——!”蒋瓛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低吼,一股逆血终究没忍住,“哇”地喷了出来!

殷红的血珠溅落在脚下的尘土上,触目惊心。

旁边的千户吓坏了,急忙上前搀扶:“缇帅!缇帅保重啊!”

蒋瓛一把挥开搀扶,用袖子狠狠擦掉嘴角的血迹,眼神中最初的极度愤怒和恐慌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杀意的疯狂寒光。“无……碍!”

他咬着牙,“这口血吐出来……反而好些!”

“走!”他猛地站直身体,“调集全部人马!速去江宁县衙!”

他的声音骤然拔高,如同地狱判官宣判,响彻在死寂的夜色里:“杀!!!”

随行的千户心头剧震,虽然不明白缘由,但缇帅身上那股冲天杀意是做不了假的!

他不敢问,只是猛地抱拳:“遵命!”

精锐护卫迅速上马,簇拥着杀气腾腾的蒋瓛,如同离弦之箭,冲出暂歇点,马蹄扬起冲天烟尘,直扑江宁县城!

夜风刮在蒋瓛脸上,冰冷刺骨,却无法浇灭他胸中的怒火,胆敢悬赏圣上?

江宁县的官吏全都该死!罪无可赦!

……

苏家村,小院。

柴房里。

朱元璋背靠冰冷的土墙,手脚仍被麻绳捆得结实。

嘴里捆着的破布让他呼吸沉闷,却无法掩盖他如擂鼓般的心跳。

汗水混着尘土,顺着额角滑落,蛰疼了眼角,但他毫不在意。

浑浊而锐利的目光,死死钉在柴房门板那道狭长的缝隙上。

屋外空地。

陈寒年搬来一只缺角的旧木桶。

哗啦!

滚烫的热水被他小心倾注进去,蒸腾起白茫茫的水汽。

“脱衣服,知年,好好洗洗。”他拍拍旁边的陈知年。

陈知年应了一声,开始笨拙地解开衣衫扣子。

随着外衣褪去,孩童单薄的上身暴露在夕阳余晖中。

柴房门后。

朱元璋的呼吸猛地一滞!

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,急切地搜寻着门外那小身影后背的每一寸肌肤。

在哪里?

一定要有,那印记……

朱元璋感觉胸腔被无形的巨手攥紧,征战半生,刀头舔血,他从未如此紧张过。

此刻,成败荣辱,皆系于那一眼可见的记忆烙印。

啪嗒。

最后一件中衣滑落。

陈知年稚嫩的后背完全袒露出来,就在右肩胛骨下方!

一块殷红的印记,清晰映入门缝后那双焦灼的眼眸!

形状奇异。

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雏凤!

鲜活、灼目!

嗡——!

朱元璋感觉一股滚烫的血流瞬间冲上头顶,直冲百会!

是他!

没错!

绝对是咱的雄英!!!

热泪,决堤般汹涌而出。

无声的呜咽在喉咙深处剧烈翻滚。

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被捆缚的屈辱。

苍天开眼!列祖列宗保佑!

咱的大孙……还活着!

心潮汹涌。

短暂的狂喜过后,无数疑问缠绕上朱元璋的心。

他还活着……

为何会在泥泞中被这捕快所救?

为何全然忘却前尘?

为何不认识咱这个爷爷了?

一股混杂着庆幸、委屈与彻骨疼痛的心酸,取代了最初的喜悦。

咱视你如珍宝,日日相伴,刻骨铭心啊!

即便失忆,血脉相连的亲近感,竟也不存半分吗?

这巨大的失落,远比刚才的屈辱更让老皇帝感到锥心的痛。

他看着门外毫无所觉、自顾洗浴的孙儿,心中翻江倒海。

院子空地上,陈寒年舀起一瓢热水,轻轻浇在弟弟肩上。

陈知年激灵一下,随即舒服地眯起眼。

“哥,为啥生辰日要沐浴啊?”他看着氤氲的热气问。

陈寒年认真把水浇匀,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。我们干干净净来到这世间。生辰之日,更要干干净净,以此报答父母生养之恩。”

柴房内。

朱元璋紧贴着门板缝隙。

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……

这话钻进耳朵里,朱元璋心头一震。

好小子!

这捕快竟深谙孝道大义!

陈知年低头玩着水花。

“哦……”他忽然抬起头,小脸带着明显的困惑,“可是哥,咱们……都没有爹娘啊。”

这句话很轻,却像把锤子,猛地砸在朱元璋心口!

咱的好孙儿……

他鼻子陡然发酸。

你在外面受苦了!

他看向陈寒年的目光,第一次带上了认同。

孝!

乃人之根本!

在朱元璋朴素的观念里,不孝之人,禽兽不如!

陈寒年这番话,正搔到他的痒处。

院子里。陈寒年舀水的动作僵了一下。

水滴落回桶里,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,细心地替陈知年擦拭后背。

过了好一会儿,陈寒年才重新开口,“弟,记着哥的话。”

陈知年仰着小脸看他。

“人活这一世,最最不能忘的就是父母恩情。你虽忘了前事,但哥向你保证,一定帮你找到亲生爹娘!”

陈知年听完,慢慢低下头,“哥,知年有你就够了,咱兄弟永远不分开!”

声音钻进柴房,朱元璋猛地闭上了眼,一滴浑浊的老泪,还是不受控地溢出眼角。

这兄弟情深……绝非作伪!

这陈姓捕快,待咱孙子极好!

朱元璋胸口滚烫。

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!

知恩图报!

就凭这份情,咱必定厚报,让你一世荣华,封你高官厚禄,保你富贵终身!

院子里,陈寒年听着弟弟的话,严肃的面容终于化开,嘴角微微翘起。

他伸出手,很轻地在陈知年湿漉漉的头顶揉了揉,“傻小子。”

动作透着难以言喻的温和。

陈知年咧嘴笑起来,露出缺了两颗的小米牙。

“哥!我洗好了!”他作势就要跳出木桶。

“别急。”陈寒年按住他小小的肩膀,“好好泡泡,把晦气都泡掉,往后的日子,都是顺遂的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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