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孩脸上带着纯粹的疑惑，“哥，这谁啊？”

小孩伸着手指着地上的朱元璋。

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着，满是好奇。

朱元璋更愣住了。

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算了，现在他发现，声音也是一样的，这世间真能有如此凑巧的事情？

陈寒年咧嘴一笑，他心情好极了，这可是到手的一百贯铜钱，足够改善他和知年的生活。

他腾不出手，干脆直接从怀里抽出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告示纸，动作麻利地塞到陈知年手里，“看看！”

陈知年好奇地接过那张厚厚的纸，小手笨拙地展开。

画影图形上的男子，浓眉大眼，天庭饱满，一身凛然正气扑面而来。

陈知年看看画纸，又猛地低头，看看被哥哥像拖破麻袋一样拖在地上的老翁，尽管那老人脸上沾满了泥污，尽管他鬓角斑白刻意显出老态，但那眉眼的轮廓，那深邃的眼神里透出的威势，竟与画中之人神似了六七分！

小孩子哪里懂得掩饰？

巨大的惊喜像烟花一样在他心里炸开。

“啊哈！”

他欢叫一声。

捏着告示的小手激动地挥动着。

“哥！咱家要发财了！”他稚嫩的嗓音因为兴奋而发尖。

他指着朱元璋。

像是展示一件从天而降的宝贝。

“花斑鼠！一百贯！真的是他！”

陈知年每喊出一个词。

地上的朱元璋身体就绷紧一分。

花斑鼠？

咱堂堂大明天子。

竟被两个小娃娃指着鼻子。

当做换一百贯赏钱的老鼠？

更荒谬的是。

这孩子。

很可能是自己的大孙子。

“走！”

陈寒年没理会弟弟的雀跃，拖着朱元璋的绳索又加了几分力，催他起来。

他另一只手搭上陈知年的肩膀。

推着两人往自家那间小屋走去。

“回家再说，上月的今日，可还记得？”

“我哪有什么记忆啊！”陈知年道。

陈寒年道：“就是在那钟山的大雨里，我把你从泥巴堆里捞出来的！你小子命硬得很！那鬼天气，电闪雷鸣，雨柱子砸得人都站不稳，你那样儿眼看就只剩半口气了，谁能想到还真被我给救活了，就是脑子出了点问题。”

陈知年不乐意了，“哥，我这就是失去记忆了，脑子可还是好的，私塾先生今天还夸我三字经背的熟练。”

“好好好，就当你只是失忆了。”陈寒年也不在乎这些，“今日也算是给你这第二次活命的……好日子……”

朱元璋在边上听着他们兄弟二人的话，终于明白为什么‘大孙子’见到自己的第一面没有认出来，原来失忆了。

朱元璋麻木地被拖行着，耳边兄弟俩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灌入脑海。

钟山大雨……泥泞中捞出来……只剩半口气……失忆……一切的迷雾似乎被猛地吹散了。

同样的地点！

同样的时间！

那场暴雨！

雄英下葬的日子！

这个孩子凭空出现，失去记忆，却拥有与雄英一模一样的脸和声音！

一个荒诞却无法遏制的念头疯狂滋生：难道……难道真的是……上天垂怜？是雄英……回来了？

他那双刻满风霜的老眼，死死粘在陈知年身上，仔细查看那张脸上所有的细节。

“哟，寒年！这是谁啊？”刚进村子不久，一声大嗓门就打破了短暂的沉寂。

路旁一个正抱着柴禾的粗壮汉子停下脚步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奇怪的组合，尤其是被麻绳捆得结实、嘴里还塞着东西的朱元璋。

陈寒年拖着人，脚步没停，扬声笑道：“王大伯！逮着个梁上君子！刚在林子里撞见的！”

“好小子！真有你的！”姓王的汉子放下柴禾，几步凑近了些，啧啧称奇，“看着是个老人家啊……啧，人老心不老，手脚还不干净？抓得好！寒年你可是咱们苏家村的定海神针！”

“王伯过奖了！分内事！”陈寒年客气一句，继续前行。

“寒年哥回来啦！嘿，又抓到一个？”

“看这老东西样子就不老实！寒年哥厉害！”

“被绳子捆着，嘴还塞了……这老贼干啥了？”

“寒年，没伤着吧？”

“有小年在旁边看着，准保没问题！”

“好样的小年，等你哥拿了赏钱买糖吃！”

沿途不断有村民打招呼，或惊讶，或赞叹，或打趣。

陈知年挺着小胸脯，满脸自豪，哥哥就是他的英雄和依靠，哥哥抓贼，他也跟着光荣。

村民们朴实的夸奖和善意的笑闹，让小小的村庄充满了嘈杂又温暖的气息。

但在朱元璋耳中，每一句夸赞陈寒年的“好捕快”、“为民除害”，每一句指认他这“老贼”的评语，都像是赤裸裸的羞辱。

他这位九五至尊，在乡野村民眼中竟成了一个行窃的老贼！

还被自己的亲孙子当成了可以换糖的“宝贝”！

这份巨大的错位感，混杂着对那张小脸的震骇与期待，让他整个人如同走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，脚步沉重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

愤怒在“孙儿”的存在面前，竟然一时失重。

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两个缠绕不休的问题：他真的是雄英吗？自己该如何应对这足以掀翻天地的离奇境遇？

……

与此同时，应天府江宁县境内。

气氛截然相反，冷冽如冰。

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正站在一处暗哨点，脸色铁青，额头布满冷汗，原本冷峻的面容因为极度的焦虑而扭曲。

他身后的几名千户更是大气不敢出，如同石雕般站立。

原来跟着朱元璋的五个缇骑在树林小道等朱元璋，隐约听到有人喊了一声，他们警觉，赶紧跑回去。

可二里多地呢，等他们跑回去，就看到地上有打斗痕迹。

五个人头都炸裂了，赶紧去找。

然而皇陵脚下偌大的地方，岔道不少，五个缇骑撒出去，跟往沙漠里撒了把沙子似的，哪找去啊。

于是其余四个人继续找，剩余一人赶紧回来找蒋瓛报信。

这一下可不得了！

皇上丢了！

在他们严密的护卫下，竟让万乘之尊在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！

蒋瓛感觉天都要塌了。

他接手锦衣卫不久，威望尚未稳立，若是开国皇帝在他“护卫”下出事……

这个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！

那不只是掉脑袋，而是可能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祸！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