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她还记得,自己第一次真正惹恼从熙,还是在八岁的时候。

那时兆京的小儿们喜欢玩一种小游戏——两人隔着屏风,一人问一人答,问的人不拘问什么,答的人可以遮掩嗓音,却不能说假话,最后看问者能不能猜出答话的人是谁。

这实在是一个琢磨人的巧妙心理小游戏。

当然了,还没案头高的小屁孩儿就算远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,但总也有些暗暗的偏心喜好,比如她就发现从熙平日玩耍时老爱盯着李尚书家的那个丫头看。

这家伙就爱鬼鬼祟祟的。

而她也是捉弄他上了瘾,这日游戏时,轮到李尚书家的幺女了,她却愣是把人扯回来自己替上去。

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,从熙期期艾艾问道:“你……喜不喜欢跟我一起玩儿?”

“喜欢——”她捏着鼻子,学尚书小姐说话的腔调,自诩怎么也有八分相像。

屏风那一边沉默片刻,又来了一个问题:“那你,日后想做什么?”

“自然是要做帝君了。”她不假思索地说。

然后便知道坏了事。

屏风被一脚踢翻,从熙扑过来像是要揍她,只可惜身手远不如她灵活,几拳都被她避过了。满室上蹿下跳的间隙她看他俊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忍不住想——

看着还挺可口的。

那天从熙直到跑不动了也没能揍到她,只有咬牙切齿地嚷嚷。

“沐卿卿,你省省吧!就你这德性还做帝君呢!早晚你就死在这清秋大梦上!”好像嗓门大就占理了似的。

其实他是对的——她不可能成为帝君,虽然沐氏的确是大夏皇室的一支,大夏亦允女子登基,但他们家是旁的旁脉,八竿子打过去才能擦着“宗室”的边,根本没有资格候选帝位。

而且,撇开这点不说,当今天子也不缺继承大统的人,甚至人选都还有点太多了。

从熙就是最好的证明:怀暻帝此时已有五个儿子,他这个六皇子有没有也没太大区别,更别说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——当儿子多到一定数目时,就不是母凭子贵,而是子凭母贵了。

于是母子俩就长年住在僻静少人的玉露斋——混得有点儿惨。

对于从熙的母亲而言,或许聊可慰藉的就是从熙还算聪颖听话,另外她几个嫁了宗室的手帕交也还有情有义,常常入宫探望。

这其中就有她的母亲。

说起来对于这点她也不是没有埋怨过,靠着含凉殿的格窗打盹时也昏沉沉想过,若不是母亲那么多情重义常常入宫走动,她自然也就不会认得从熙,也就没什么狗屁的青梅竹马。

也就……

不会有日后的赐婚。

对,十五岁那年,怀暻帝为她与从熙赐了婚。

跪着听宦侍宣诏时她忍不住想这么荒谬的事到底是怎么促成的——不用说肯定有自家亲爹的一份功劳,听见赐婚必须是立刻感激涕零三呼万岁地应承,因为自从母亲亡故父亲便嫌她碍事的狠。

再来大概也就是从熙的母亲太重信诺了:十几年前互为姻亲的话还当真,临死了还惦记结亲家。有意思么?

但是从八岁那年开始,甚或更早的时候,从熙就厌弃着她。

大人们只当那是孩子们打打闹闹,但她知道不是的:从熙向来循规蹈矩,和她的跳脱不驯正是格格不入。

天性的南辕北辙,他不喜欢她,她知道。

可是又能怎么样?

她觉得没意思也好,从熙也觉得没意思也好,天下人都觉得没意思都好。

天子诏令,黄绫黑字,终是没有人可以违背。

她也只好努力安慰自己,去找这桩亲事的好处。

倒也被她找着了一件——

大婚之夜,她等得不耐烦,自己掀了盖头,将远处正冲她翻白眼的从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,说了这样一番话:“来日你要是继位,我就是皇后了,那咱们俩的孩子自然也是嫡出正统。我虽做不了帝君,做帝君的娘也是不错的。”

于是她的新婚夫君脸上的表情从不悦变成了厌弃。

“你既然嫁给我,就要明白一件事。”从熙冷冷地看着她,“天家长幼有序,帝位大统更不是你可轻言的。日后再有这等胡言乱语,别怪我不念夫妻之义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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